又見荇菜花開

原創(chuàng) 許文祥 常春藤文苑 2025年05月28日 10:13 安徽

許文祥：又見荇菜花開

荇菜，在我家鄉(xiāng)被親切地稱為旱艷禾子。別名水荷葉，鳧葵，龍膽科，水鏡草，荇菜屬。它是荇菜屬植物中分布最廣的種類，歐洲溫帶至亞洲的印度、中國、日本、朝鮮半島等地都有。在中國，荇菜的分布極為廣泛，尤其在長江中下游的水鄉(xiāng)地帶，它常出現(xiàn)在河湖邊緣、水溝、池塘等淺水區(qū)域。浮水葉卵圓形，葉緣微波狀齒細密，葉面青碧蠟質(zhì)光澤閃耀，葉背銀白氣孔密布。匍匐莖節(jié)間生不定根，隨水位漲落自如延展，連綿數(shù)里，形成一片水上綠茵。

“參差荇菜，左右流之。窈窕淑女，寤寐求之?！碑敗对娊?jīng)》的韻律穿透龜甲獸骨的裂紋，關(guān)雎和鳴聲自青銅鐘鼎振出，荇葉的漣漪攜著幽蘭氣息漫過竹簡絲絹，終在泛黃的宣紙上層層滲染，凝作千年不凋的水墨青紋。這來自上古的水生精靈，曾搖曳在《楚辭》的湘君佩環(huán)間，點染過《齊民要術(shù)》的農(nóng)耕圖卷，更在唐宋詩人的筆端化作“荇葉光於水”的璀璨明珠，將華夏文明的漣漪漾向千秋萬代。

又逢許嘴頭濕地荇菜花盛放時節(jié)，金盞狀花朵凌波躍出，踏碎滿湖碧色。萬千黃蕊織成瓔珞，波光粼粼繡成鎏金玉盤，為炎炎夏日裁剪一襲水霧繚繞的冰綃。晨露未晞時，薄霧如輕綃漫卷，荇花含露微啟，恰似鮫人噙淚遺落的金珠；暮色降臨，殘陽如熔金般淬煉花冠，花瓣化作璀璨金箔，在晚風中搖曳，仿佛青銅編鐘的余音裊裊。

這淺水精靈以柔荑根須臨摹流水的筆觸，玉色莖蔓游走出水下的秘語。星輝點綴的嫩黃花冠緩緩綻放，蓮形翠葉托起萬顆晶瑩，歲月流轉(zhuǎn)中將河湖池堰裝點成浮動的錦繡畫卷。最是晴光漫漶時，每片明黃都銜著太陽的金箔，與粼波共織半池流金的光緞。水蜘蛛在葉脈間編織銀絲網(wǎng)絡(luò)，豆娘振翅掠過時，驚起葉底沉睡的翡翠漣漪，將六邊形的光斑揉碎成跳動的水眼。

瀲滟清波為鏡，柔荇垂絳作簾。這被喚作“水鏡草”的靈物，只在纖塵不染的澄明處綻放冰肌玉骨。嬉子湖沿岸區(qū)域里，尤以許嘴頭棧道為勝——翡翠蓮臺般的葉片簇擁木質(zhì)回廊，恍若踏破《蒹葭》中蒼青色霧靄，步步生蓮時，漣漪漾開千年詩行。木棧道九曲回環(huán)處，時有錦鯉曳尾穿行荇叢，金紅鱗甲與明黃花盞交相輝映，恍若《山海經(jīng)》中游出的文鰩魚，馱著《水經(jīng)注》的墨香翩然戲浪。

許嘴頭濕地的池沼、溝渠、河沿、湖畔，荇菜根莖如銀綢輕曳清波，扁舟似翡翠鑲嵌碎金晴光，莖端懸綴千蕊金鈴，隨風搖曳，姿態(tài)萬千。漫步至水云交融處，但見萬頃天光揉碎碧琉璃鏡面，荇葉舒卷成浪，暗香如霧繚繞，粼粼波光里竟浮起采荇人縹緲的倒影，在時空褶皺處與我遙相凝眸。那影影綽綽的蓑衣斗笠，分明還沾著《豳風·七月》的晨露，竹簍里盛著的，是采自《周南》澤畔的荇菜，青翠欲滴間猶帶《爾雅》注疏的墨痕。

自孟夏至霜序，這方水域的精靈始終舒展翠袖輕吟四時光華。當白羽掠水之時，殘莖敗葉便化作骨頂鶴的饕餮盛宴。翡翠嫩芽在春陽里初綻，既可拌作冰綃云縷，亦能蒸成凝脂碧髓，將邛海清波細細碾磨，凝成舌尖上的風雅詩行。據(jù)《桐城縣志》載，明清時節(jié)的采荇女“以荇入膳，佐以菱藕，謂之水八仙”，那青瓷碗中蕩漾的，原是《隨園食單》里失傳的“金縷荇羹”。

且趁盛夏叩訪這方水中《風》《雅》水墨長卷。立於煙波浩渺處，縱荇風撩起青衫廣袖，聞水鳥啁啾銜來關(guān)關(guān)遠古回響，凝望千年詩行於瀲滟清波間次第綻放如蓮，恍覺時光從未老去，始終凝固於粼粼碧水織就的綢緞之上。暮色漸濃，浸透荇葉經(jīng)脈，歸舟劃破湖面碎金，便有《樂府》的漁歌自藕花深處浮起，將邛海月色釀成琥珀色的詩箋，任荇菜根系在水底默默續(xù)寫新的《水經(jīng)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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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改于2025年05月2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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